老石位置

在城南那棵百年老榕树下，那个被居民们称为“老石位置”的角落，第一次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，迎来了它的空旷。那张被岁月磨得光滑的木质长凳上，再没有了那个熟悉的、微微佝偻的身影，也没有了那杯永远冒着热气的浓茶。老石，石德山，不见了。

“老石位置”不是一个官方地名，却是这个社区里最精准的导航。无论是问路，还是约人见面，只要说“在老石位置见”，大家就心领神会。老石是位退休的钟表匠，自二十年前搬到这里，除了刮风下雨，他每天清晨六点准时出现在榕树下的长凳上，直到傍晚夕阳染红天际。他的位置，成了社区里最稳定的“地标”。

这个位置，是社区的“信息发布中心”。谁家孩子考上大学，谁家要办喜事，甚至哪家超市的鸡蛋今天打折，消息总是最先在这里汇集、传播。老石话不多，总是笑眯眯地听着，偶尔用他那修表匠特有的精准，补充一两个关键细节。他的位置，也是“邻里调解站”。张家的狗和李家的猫闹了矛盾，两口子吵架拌了嘴，只要到“老石位置”坐一坐，听老石慢悠悠地说上几句，再大的气也仿佛被榕树的清风和茶香吹散了。

然而，这份宁静与默契，在上周被一张贴在榕树上的《公园升级改造公告》打破了。公告上说，为了提升城市形象，老旧的木质长凳将全部更换为现代化的金属座椅。这意味着，“老石位置”的核心——那张承载了无数记忆的长凳，即将被拆除。

消息一出，整个社区都“炸”了锅。年轻人自发组织起来，在社交媒体上发起“留住老石位置”的话题；中年人则三三两两地跑到街道办事处，希望能保留这张长凳；就连平时最调皮的孩子，也拉着大人的手问：“石爷爷以后去哪里坐呀？”

“这不只是一张凳子，”在社区门口开了二十年杂货店的李阿姨动情地说，“这是我们的根。每天早上看到老石坐在那儿，我们就觉得心里踏实。他那个位置，是我们这个社区的温度计，冷了暖了，一看便知。”

面对居民们的热情，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也感到为难。他们解释说，城市更新是发展的必然，新的座椅更美观、更耐用。但他们也承诺，会认真考虑居民的情感诉求，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。

如今，改造工程尚未开始，但“老石位置”却意外地空了。有人说，老石是怕给大家添麻烦，主动“让位”了。也有人说，他只是身体不适，在家休养。但无论如何，那个位置的空缺，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
“老石位置”的空缺，意外地让人们开始反思：在追求现代化、高效率的城市进程中，我们究竟在失去什么？那些看似“落后”的、充满人情味的角落，是否也应该被视为城市宝贵的文化遗产而被珍视？或许，真正的“老石位置”，早已超越了那方寸之间的长凳，它存在于每一个居民的心中，是一种关于社区、关于记忆、关于守望相助的温暖约定。人们期待的，或许不仅仅是一张长凳的保留，更是这份约定俗成的温情的延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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